继前任回学校recruiting然后我们打了一炮、然后我幻灭了、然后我有一天和他聊天时讲了“我在约会其他人了”后,我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讲话了。
说是讲话,其实也就是他周五深夜发来的我不知如何回复的Sup。这种对话消失了也无关痛痒,我在这边有着自己的struggle难以消化,实在顾不上他人的哀愁。
我从前很喜欢发ins,不是大家普遍的“小事发story,大事修得美美的再发post“。我大事小事都发,路边拍个蘑菇觉得很好看也发。但我近两个月不怎么发post了,发post也不再定位,一是避免好心人发出“你怎么还在学校”的关切,二是life is not full of fun anymore——你开心的时候,觉得路边的蘑菇也好看——不,是因为你开心所以你有蹲下来唱着歌观察蘑菇的心情。而现在的我living a shithole life,连续很多天不出门,出了门也低着头往前走路,you can live your life without aestheticism, everybodys doing that.
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,iPhone 6s在冬天的户外实在是太他妈容易自动关机了,拍张照就没了。
然后上周的时候有人在Rover上给我寄养了条狗。非常可爱,非常安静乖巧。
我昨天看到莫纳什大学那个男生寻找“submissive的处女座“时其实有点理解,这就和养条特别乖的狗一样,love you, adore you,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书,狗本来在壁炉前的垫子上趴着,我出去洗了个澡,回来就看她小心翼翼趴在我床上,下巴着地、向上45度可怜巴巴看着我,那我还说啥呢,shut up and take my money,直接升舱到我(也没怎么舒服)的气垫床上。
晚上我搂着狗睡,我怎么搂她就怎么睡,后来我觉得有点挤,就像Ross小心翼翼把Rachel翻到床的另一边自己落个清净一样,把狗一点一点推到一边。狗当然是醒了,然后就伸个懒腰做个下犬式,然后跑到床脚我膝盖弯儿那里找个空地继续睡了。
有狗的这两天我特别开心,我室友也特别开心,我们仨出去遛狗可能拍了几百张照片。我这里想再鸣谢一下我的神仙室友,九月初欢迎我入住客厅,我冬天的衣服全都扔掉了、做好即刻找到工作去热带的准备,一住住到12月。我室友没有任何怨言,“住住住,你就一直住”,说完觉得不太合适,“当然还是祝你早点找到工作赶紧搬走”。
于是我的相册终于有新内容了,我就晚上发了个ins,狗和我还都挺好看的。
然后晚点的时候,T发来一个,”Hey”
我当时在外面遛狗,回来之后扫了一眼手机,操,室友问我怎么了,我悉数全招,室友怒目圆睁,你别回!
我说我就回个Hey没关系吧
室友苦口婆心:你为什么要回,你还希望和他继续吗(hell no),你每天很闲所以24/7可以秒回他任何信息吗(well yes),你想给他留下这种印象吗(hell no)
我叹了口气,室友说,这种几把Hey有什么意义,凭什么他就发个hey你还要接着?你是不是之前不但hey你还试图找话题来着?
我叹了口气,没错,我这不是想礼貌一点
室友:你就把他当作一个微商,这个微商out of no where突然给你发了一个“你好”,你干嘛要回?你回啥?你等到他有什么事的时候你再回答就很礼貌了。
我觉得很有道理,这个微商的比喻醍醐灌顶,我甚至想把他备注改成名字前面加个A。
那晚我还有狗,所以这个hey也很快被我抛之脑后。第二天上午,我捡完屎回来发现他又加了一句how’s life,我室友那时已经在去纽约的大巴上了,我远程求助,室友秒回:life is fucking fantastic without you
With or without him, at least the first part is a lie.
我于是又决定去遛狗,狗也有点绝望,但毕竟是一条submissive的好狗,还是开心地跳着出门了。
晚上的时候我回了一条,life’s alright, how are you?
他回:I’m good, how about you?
我觉得这样问下去可以无限循环。那天正好是感恩节,我和朋友去吃学校给留守儿童开的一个午餐,公交都停运了,我走去学校要45分钟,绝望之中看到家门口有辆lime。
于是我在雪天没有手套和帽子的情况下,骑着一辆lime去了学校。骑的过程中数次hood掉下来,于是我又重新把围巾绕着整个hood绑了一圈,颤颤巍巍上路了。
假期路上没什么车,美国这种没自行车道的路也变得可爱极了。我的手正在渐渐失去知觉,但耳边的风把两边的风景都吹得鲜活起来。
我小时候就喜欢骑车,一二年级有个小黄破车每天在家属院里骑,和一帮小孩疯骑。人家车轮直径大概是我的两倍,我不管,就跟在人家后面骑。摔得人仰马翻是常事,脸上、膝盖上、胳膊肘上全是伤,没关系,还是很高兴。
后来上学了,步行20分钟这个距离其实最适合骑车,但家里人觉得危险,不让我骑。于是我就眼巴巴等着骑车的朋友放学让我骑几分钟。那几分钟可能是我每天的高光时刻:我骑着座椅高度明显不合适的别人的车迅速穿过街道,穿过集市,避开道路两边的小贩和行人,坑坑洼洼的路造成的颠簸仿佛也成了加速器,仿佛耳边带风,穿越人群。
六年级的时候班里有个胖胖的小男生喜欢我,他生日的时候爸妈给了他100块钱让他带同学去吃肯德基,我不知道是他就叫了我还是就我去了,总之只有我们俩,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吃了全家桶和土豆泥。肯德基的土豆泥真好吃啊,那时候两块五一盒,小小一盒刚好,吃得心满意足。
后来我有东北同学给我听老舅的一首抒情歌,其中提到一个桥段说是上学的时候两人看电影,看一半男生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大鸡腿儿,女生就觉得,哇可有面了!
他说到这段眼里闪闪发光,too relatable,但他是个gay,我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给人买过鸡腿儿。但我的小学upclass date则带我坐在窗明几净的肯德基店内,那个年代的肯德基definitely fine dining,我觉得幸福极了。
吃完饭,他揣着剩下的十多块钱送我回家。路上见到一个卖飞机模型的小摊,他说想买一个,我说那你买了模型我就要回家了,他想了想,说那我带你去吃烤土豆片吧。
他有一辆中型的山地车——我对山地车的定义就是,车把上好多gear,车座等于或高于车把高度,你骑的时候就得弓着身子、力都放在胳膊上,就很拉风,不是那种车把高度与胸齐平,慢悠悠夏日的风女孩子骑着粉紫单车去逛街那种感觉。那时候他每天中午都来找我一起上学,然后他把车给我让我骑去学校,自己翻过两堵居民区的墙,在捷径的那边等我汇合,再去上学。
我印象最深刻的也是夏天,道路两旁的槐树都结满了雪白的花朵,扑簌扑簌往下落。我骑得飞快,有时在铺着格子地砖的人行道,有时在光滑的柏油马路。
我还会经过我爸妈从前工作的厂子的旧址,小时候经常会去摘桑葚,或者被我妈牵着去厂里的澡堂洗澡。九几年的时候厂子破产了,原址被卖给一个家具城,很快夷为平地又平地起高楼,熙熙攘攘停满许多车。
我穿过小区,穿过停车场,左拐路经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小卖部,小卖部门上挂着许多五毛钱一袋的洗发水。我再穿过一个道路崎岖的小菜场,夏天的时候总是一车一车的西瓜停在大门外,家人也总是一百斤一百斤的买,卖瓜人帮忙把瓜背到家里,然后把瓜从麻袋里倒在沙发后面的空地上。暑假的时候我没事就劈开一个吃,一半一半吃,铁勺子立在瓜中央,看完一集《武林外传》,半个瓜也就吃完了。
菜场的那一头,就是和小胖同学汇合的地方。无论我骑得多快,翻墙而来的他总是在那里等我。我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翻过那两堵完全没有凭借、墙上面还用水泥糊了许多玻璃碎片的墙的,但他永远都在我前面,站在槐树阴影下百无聊赖地等我。
我好像是去年才被拖进一个微信群,加了他的微信。年初的时候知道他要结婚了,还在家附近开了家酒吧,转了很多“口碑”的朋友圈。
啊,又讲远了。感恩节。
感恩节的留守儿童午餐蛮丰盛的,我和朋友(我之前讲过的那个西班牙妹子)也聊得很开心。妹子和男朋友在一起九年了,她男朋友对她非常好,她妈妈最近扭伤了手臂,男朋友的爸妈直接过去照顾她。
但她男朋友很不喜欢美国,每次来都说this is the last time。妹子是想在美国读了博直接回西班牙当老师的,然而她也不知道再过五年她男朋友还会不会在她身边。
我们天南海北地聊,聊到3点被赶出dining hall,又在唯一开着的教学楼里聊了一会儿,最后决定在天黑前回家。
我一回到家里,门还没开,狗脖子上的铭牌就叮叮当当响起来。一开门,狗子呼得一下扑在我腿上,就特别高兴,特别特别高兴。
我抱着狗看了电影,也将T那条how are you的讯息抛在脑后,很快睡着了。
第二天早上看见他半夜发来信息,”Ahhhh actually you don’t have to reply, I guess I just wanted to say hi”。我很久没看到他这样有点紧张的样子,我室友在回村的大巴上给我发信息,你看,人就是这样,你总是找话说总是关心他,他就觉得你的关心一文不值。你现在不怎么搭理他了,他还会东想西想,觉得自己是不是说的不合时宜,觉得你怎么不一样了。
但我对这样play hard to get的游戏已经全然失去兴趣。我很快回复,No worries. It’s great to hear from you.
任何对人对物的感情,我总以为spontaneously的一腔付出最美好,但无奈人就是最迷恋若即若离的动物,得到手即失去趣味,红白玫瑰的博弈充斥在生活的每个细节。
或许对于信任已经建立起来的关系,这种不计回报的付出才有意义吧。
然而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关系,training set里sample size为空,搞不起来任何预测模型。
送走狗子后的第二天我发现楼前的lime还停在那里,遂出去遛了一圈弯。
但彼时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。和十三岁时较劲冲向终点不同,和工作时骑着摩拜赶9点打卡不同,和聚会结束后从人大迎着夜风骑到陶然亭也完全不同。
那时候我总知道终点在哪里,悠哉或拼命都一样,your destination is on your right,就在那里。
但如今的我并不知道该去往何方。
刚来美国的时候我在麦片盒子上看到一句话,Not all who wander are lost。我觉得很喜欢,还改成了ins的bio,标榜自己脱离了每天社畜必须考第一名的心理状态。
But two years later I’m still wandering. And I feel lost.